篝火映照下,又是一張梨花帶雨的臉。
女人,總是在惡劣的環境下,顯得格外動人。王姑娘不是傾國傾城的佳人,但身上總是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韻味。此刻貝齒咬唇,雙手無措的抓著衣襟。
那種楚楚可憐,無依無靠的表情,當真是誰見都憐!
朱允熥慢慢走過去,開口問道,王姑娘,你母親好些了嗎?
王姑娘不敢看他,低頭蚊子一般,剛才吃醒來,吃了些干糧,只是夜風寒冷,家母身子........
老李!朱允熥道。
這呢!李景隆上前,三爺,您吩咐!
送些御寒的東西給她們母女!朱允熥說道,另外,在她們身邊,也點些篝火。老人家本就身子不好,別再落下病根!
大水之后,中原遍地泥濘,干柴難尋。朱允熥一行人中,也不過點了數處篝火,還要可著他先用。
知道了!李景隆點頭回應。
公子,您是好人!王姑娘忽然抬頭,雙目泛著光澤,開口道,都說大恩不言謝,可知恩不報實在非人。小女子斗膽,敢問公子高高姓大名。日后若有緣,再報答您!
我姓朱!朱允熥笑笑,上前兩步,你說報答我,用什么報答?
頓時,女子后退兩步,臉上火燒云一般。然后,那么有些嫵媚的看了朱允熥一眼,又飛快的移開目光。
這時,空氣中忽然飄過一陣香味。負責做飯的伙夫,把飯做好了。
光吃干糧也不行!朱允熥又笑道,把熱粥給你母親一些!
您真是心善!王姑娘猶豫下道,家母剛才,還說要當面給您道謝!
哦?朱允熥眉毛一揚,呵呵,我一介晚輩不過舉手之勞,怎敢讓老人家道謝!說著,想想,走,過去看看你母親,我還沒和她說過話!
說完,也不管對方,直接走到前方,王家母女休息的地方。
她們緊挨著一輛貨車的車廂,王家老太太憔悴的倚靠在車輪上。聽到腳步,睜開雙眼,有些疑惑的打量。
娘,這位朱公子來看您了!王家姑娘笑道。
多謝公子救命之恩!王家老太太艱難的說道,要不是你,俺這條命,就懸了!
老人家不必道謝!朱允熥又向前幾步,柔聲道,吃些熱粥吧!
一聽到熱粥兩字,朱允熥清晰的看到,王老太太眼神中煥發出別樣的神采。
王姑娘把粥送到她手,她全然不顧滾燙,大口的吃了起來。
娘,您慢點!王姑娘歉意的看了朱允熥一眼,笑著說道。
一大碗熱粥,竟然被老太太幾口吃完,她捧著看著女兒,還意猶未盡的說道,妮兒,還有嗎?
王姑娘把碗拿過來,站起身,邊遞碗邊說,娘,你餓了這些天了,不能一下吃太多!
說來也奇怪,那么多人,粥碗她誰都不給,偏要遞給朱允熥。
但后者不但沒接,反而在她近身的時候,飛快的后退兩步,躲在李景隆身后。
王姑娘頓時臉色一變,剛要動作,突然聽朱允熥大喝一聲,拿了!
說時遲那時快,緊挨著王姑娘的李景隆和幾個侍衛縱身而上。
但,王姑娘嬌滴滴的女子,卻靈巧的閃身,直接從幾人的縫隙中,魚一樣的滑過去。同時袖子一甩,掌心點點寒光閃現。
她現在距離朱允熥,不過一步之遙。方才柔媚的眼神變得無比狠辣,甚至帶著幾分猙獰。
手中寒光直接刺向朱允熥的脖頸,眾人在電光火石之間看得真切。竟然是把,小巧玲瓏的三棱匕首。
護駕!
解縉看得真切大叫一聲,直接擋在朱允熥身前。張開手臂,閉上雙眼。
可想象中的痛覺沒有來到,倒是聽到對方突然驚呼一聲。
睜開眼,只見王姑娘捂著肋骨,兇狠的倒在地上,一支軍弩深深的插進她的身體,鮮血直流。
朱允熥身旁,傅讓拎著軍弩面無表情的出現。
同時,幾把刀冷冷的架在了王姑娘的脖子上。
三爺!李景隆驚呼,您沒事吧?他可真是嚇死了,剛才他撲上去,以為手到擒來。可是對方看著嬌滴滴的女子,竟然身手這么靈活。
吱嘎嘎,傅讓再次把軍弩裝好,端起來說道,三爺,看這女子的身手,是豢養的刺客。最擅的就是,趁人不備,一擊斃命!
朱允熥推開已經嚇傻的解縉,冷冷看著王姑娘,誰派你來的?
王姑娘冷笑,猙獰的說道,你怎么看出來的?
有些骨子里的東西,不管經歷什么,都不會輕易的忘掉!朱允熥一指也已經呆滯的王家老太,冷笑道,她根本不是你娘!一個大戶人家的老太太,即便是落難,不會一點禮數都沒有。更不會,吃沒吃相!
而且,這老太太的手,一看就是干過粗活的手!
呵呵!王姑娘凄厲的笑笑,你一個深宮之中長大的皇孫,居然也知道這些。小看你了,姑奶奶輸的不冤!
事出反常必有妖,朱允熥看似仁和心軟,其實內心之中無時無刻不在防備別人。
再者說,他這輩子雖然是養尊處優不問世事的皇孫。但上輩子,卻是最會察言觀色。
朱允熥瞇著眼睛,說,誰派你的來的?
你既然這么聰明,就應該知道,姑奶奶是死士,什么都不會說!王姑娘厲聲道,昏君,恨不得手刃了你!說完,忽然一扭頭,身子倒在地上,抽搐幾下,再無聲息。
她定是牙齒中藏著毒藥!李景隆叫道,早知道.........
這等人想死,你怎么都攔不住!朱允熥面無表情的看著王姑娘的尸首,轉身道,仔細問,查!
~~~
篝火的火星,隨風飄溢。
侍衛們如臨大敵,再無一個人休息,都瞪大了眼睛,緊握兵器警戒。
朱允熥依舊坐在火邊,倒沒有什么情緒波動。
刺客,又是刺客,死士刺客。
人家在路上等著自己的車隊,就是提前知道了自己的路線。而且又扮作落難女子迷惑自己。定然是處心積慮,早有準備。
哼!朱允熥冷笑一聲,眼神格外凌厲。
三爺!李景隆和傅讓并肩走來,問清楚了!
朱允熥抬頭,嗯,說!
李景隆道,那老太太確實是扶溝人,不過卻是農戶家的老太太,洪水中和家人散了。她卻有個侄兒在周口,是藥房的伙計。她來投奔侄兒的路上,遇到了這個女子,兩人一塊結伴而行。刺客對她說,兩人作伴,若又外人問的話,就說是母女。
傅讓也說道,此刻對老太說,她也姓王,父親生前是秀才,現在舉目無親!
謊話,倒是天衣無縫!朱允熥笑笑,忽然問道,你們說,這刺客是哪來的?
李傅二人對視一眼,臣等不知!
哎,知道孤走的路線,又扮作可憐女子,來頭能簡單嗎?朱允熥笑著搓手,又是死士,呵呵,背后之人還真是手眼通天!
殿下!李景隆突然跪下,哽咽道,回京吧!臣一開就不贊同您微服,若真出了什么叉子,臣死不足惜。可咱大明.........
朱允熥擺擺手,不讓他說下去,傅讓,去傳旨,都嘴巴嚴點,不許泄露半句。若孤知道誰多嘴..........
臣遵旨!傅讓說完,轉身挨個侍衛傳話。
老爺子老了,這等事朱允熥不想讓他知道。不過,老爺子若是想知道,大概也瞞不住。
你過來!朱允熥對李景隆勾勾手。
后者匍匐上前,就聽朱允熥小聲道,老李,你聰明,幫孤想想,到底是誰想要害孤?
李景隆腦中飛快的思索,臣,真是想不出來!
淮安一次,現在又一次!朱允熥冷笑,真當孤是好脾氣?
李景隆魁梧的身子不住發抖,他心中明鏡似的,知道皇太孫說的是什么。
哎,這等愚蠢的手段,竟然還樂此不疲。背后之人,似乎是在和孤玩游戲一樣!朱允熥笑出聲,有朝一日,孤真要命人劈開他的腦袋,看看里面裝的都是什么!
他雖是笑,可誰都能聽出,話里陰森的含義。
此時,侍衛副統領廖銘過來,行禮說道,三爺,臣等在那女子貼身的小衣上,發現兩個字,似乎是成衣鋪子的標志!
什么字?朱允熥問。
慶記!
朱允熥拿著鉤子,在地上寫出來,然后說道,記下,回頭告訴何廣義去查!不過,估計查來查去更是一頭霧水。你想想,天下哪個女子,會在成衣鋪子買貼身的衣服!欲蓋彌彰,擾人視線,呵呵!
~~~
天色微亮,車隊再次啟程,侍衛們如臨大敵,神經緊繃。
朱允熥在車廂中閉目沉思,手指不住的在腿上畫著兩個字。
燕!淮!
你們呀!心中長嘆,自己作吧!老爺子一走,你們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!
到底是誰,其實朱允熥心中早有答案,天下盼著他死的,無非就是這兩人。
想著想著,朱允熥的手指從畫兩個字,變成一個字。
淮!
隨后,又畫了一個燕字,然后打了一個問號!
突然,車隊的后陣傳來陣陣馬蹄,還有侍衛的怒吼。
緊接著,一個泥猴子一樣的錦衣校尉被拽了過來。
殿下,陛下召您回京!錦衣校尉滿身泥水,粗重的說道。
朱允熥眼神一凌,中原水災雖退,但治災才剛剛開始,這時候老爺子讓他回去干什么。
出事了?朱允熥問道。
殿下,秦王他.....薨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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